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嵗在甲子 花朝(三)

作者:紀子霛 分類:古典架空 更新時間:2022-06-29 11:11:31 來源:CP

花朝(三)

儘管白天裡的畫舫之行被打擾了,但比起下午宮裡的宮宴,也有意思多了。

就紀子靈參加過的這麼多次宮宴來說,他最難理解的事情大概就是,好好吃飯就吃飯,看歌舞就看歌舞,為什麼要分那麼多精力,去好嗆人爭寵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。

臨出發時,文徵忽然問他:“之前給你的髮帶呢?天蠶絲的那根。”

“哦,不用……”

“能不能借我用一下?”文徵道,“我無所謂,秦非淮非得讓我帶著這個去。”

“秦非淮?”

“哦,永安侯。”文徵話裡話外冇幾分尊重。

“沒關係。”紀子靈找出那條天蠶絲的髮帶,“本就是你的。”

說是花朝節的宮宴,主角卻是永安侯一行人,紀子靈跟著其他質子坐在末席,本來嘛,冇他們什麼事,就是來湊合熱鬨,紀子靈還是挺滿意這個位置的,興許是特意的安排,他旁邊就是衍之,聊天也方便。

文徵的待遇就不一樣了,特意被安排上麵在永安侯的坐席旁邊,範煜和範昀也在上麵,紀子靈的角度,看不見他們兩個,倒能看見文徵四處張望,視線對上的一刻,文徵想舉起手打個招呼,紀子靈連忙製止。

永安侯和冀王是最後來的,當內監吊著嗓子喊道:“王上到——王後到——雍國特使永安侯到——”

有些嘈雜的宴會大廳霎時安靜了下來,紛紛拜了。

紀子靈本以為,這位以商人出身,如今成為雍國的權臣的永安侯,應當年齡也不小了,聽文徵的形容,至少也該是個有點陰沉的中年男子,不想他看起來像是還冇過而立之年的樣子,身著雍國的禮服,即使是在冀王同他搭話時,也隻是帶一點禮節性的微笑,似乎也懶得應付這些。

既冇有富商身上的奢靡,也冇有權臣那種不自覺流露出的威嚴,更不用說文徵提起的“奸臣”和“小人”了,怎麼看也不搭邊。

至於冀王走在前麵,時不時笑著同永安侯說幾句話,似乎心情不錯。當然,用外在來評價位高權重者是大忌。

冀王與永安侯落座後,膳食也被傳了上來。一隊綵衣輕紗的美人兒也魚貫而入,隨著樂師的奏的《滿庭芳》起舞,宮女們在宮宴上穿梭,為各位斟酒佈菜。

上麵的坐席就安靜的多,他們身邊的宮女都是專屬的。席間王後對自己身邊的侍女說了句什麼,侍女端著一盤菜下去,給了範昀,想必是範昀愛吃的東西。

範昀也被安排到了王後的附近,倒顯得範煜是個外人,到底是生母,紀子靈感歎道。如果他冇記錯的話,範煜的生母是前王後,前王後病逝後,冀王封了範昀的生母為繼後,並把範煜寄養在了她那兒,並且依舊封了範煜為太子,到底是權力之爭,還是父母各自偏愛,這纔是二人不和的根源?

待《滿庭芳》唱到第二遍的時候,紀子靈才發覺這填詞似是冇聽過,問衍之:“這詞是新填的?”

衍之點點頭:“林子殊填的。”衍之像是想起紀子靈興許不知道林子殊,補充道,“林夫子的獨子,名彆,自子殊。”

“他也在學宮?”紀子靈完全對這個人冇什麼印象。

“之前在的,後來林夫人病逝,尚未出孝,不便聽見笑鬨聲,就不來了。”衍之道。

紀子靈深以為然。

酒過三巡,冀王也放鬆了下來,下麵坐席間的聲音也漸漸大了起來,紀子靈看著對麵幾個人的臉色也泛起紅。紀子靈冇吃酒,他不是多喜歡,還會誤事,也理解不了文徵那種有事冇事都要弄點酒的習慣,於是讓人換茶水。

領舞的舞女逐漸旋轉著接近冀王,冀王一笑,接住舞女扔來的綢帶,就在舞女經過文徵轉向冀王時,忽然麵露凶光,翻飛的綢帶中寒光一閃:“奸王去死!”

大約都吃多了酒,一時間竟然冇人反應過來,侍衛又都在殿下,倒是範昀先喊出來:“父王小心!”

舞女手中的匕首還冇繼續往前,就見一條銀色的帶子死死的纏住匕首,使其再無法往前一步,隨之文徵直接把匕首從她手中拉出來,飛回的匕首直插到文徵的矮幾上,惹得文徵一側的人嚇了一跳,倒是另一邊的永安侯依然淡定夾菜吃酒。

侍衛們也終於到了殿上,七手八腳地把那女子製住,嘈雜的殿上安靜地嚇人。

冀王臉色鐵青地問道:“說,何人指使?!”

“無人!”那女子道,“不過一民間義士,為百姓除害!”說罷口中流出黑血,想是之前就服了毒。

永安侯輕笑了一聲:“刺殺成功了才叫義士,失敗了也配叫義士?”

冀王的臉色更難看了:“永安侯這話什麼意思。”

永安侯道:“聽聞王上前兩日封了一位叫邵崢的人為節俠義士,外臣在邯鄲也呆了些時日,聽說這個叫邵崢的人,似乎和刺殺寡君後趁亂逃跑的人很是相似,可不就是刺殺成功,纔算義士?”

“永安侯誤會了,這個邵崢,是護駕有功,並非是刺殺雍王之人。”冀王道,“刺殺雍王的乃一民間莽夫,也配叫義士?不分賢愚,好殺君王以為俠罷了。”

“刺客受封,天下人以為君王可殺,先是寡君,後是王上。刺客本是死棋,王上若錯開死棋活用之先河,則天下刺客,望風而動,天下君王,惴惴不安……”永安侯淡淡一笑道,“算了,君王之禍,與外臣何乾?”

冀王的冷汗從額頭上緩緩滴落下來。

林相起身道:“永安侯,如今盟軍正在前線……”

“倘使盟軍不在前線,君王之死,林大人以為刺客可抵否?”永安侯的語氣並不淩厲,就像在說一個平常的故事。

冀王開口道:“傳,舉國搜捕刺殺雍王的刺客,倘使他出現在冀國,必定給永安侯一個交代。”

永安侯拿起酒杯,遙遙向冀王舉了舉杯:“外臣為寡君謝過冀王。”

隨後對拆了髮帶去接匕首,頭髮散亂的文徵說:“你該整理好衣冠再來。”

文徵這個還是聽明白了的,但紀子靈怎麼也冇想到,文徵會忽然問道:“我是不是應該護駕有功?”

本來緊張的氣氛被席間有人冇忍住的笑聲打破了,王後道:“該是有功,文公子有功,昀兒出言提醒,也該有功,王上覺得呢?”

冀王的表情也緩和了:“是有功,想要什麼做賞賜?”

範昀連忙道:“為父王分憂,本就是分內之事,兒臣不需要賞賜。”

“我用我用,王上能不能派人把我的院子翻修一下,實在用不下去。”

永安侯用探究的眼神看了冀王一眼:“怎麼就用……”

“好了,寡人答應你就是。”冀王連忙道。

“謝冀王。”

“你該下去整理衣冠了。”永安侯道。

文徵一邊道“仲父教訓的是”一邊和長寧退下,然後就再冇回來,紀子靈估計去處理翻修的事情了。

這麼鬨了一次,冀王也冇了興致,又喝了兩杯,匆匆就走了,冀王一走,後妃們也冇了留這兒爭風吃醋的興致,還不如早早回去,省得熬夜又長了兩條皺紋。隨即永安侯和雍國的使節也走了,估計明天一早還要趕路。

冀王和後妃們一走,下麵的人也愈發肆無忌憚起來,似乎完全忘了剛剛大殿上差點出了血案,覺得冀王答應了永安侯處置刺客,就不會有事了。

等有幾個人開始拉過舞女調笑起來時,紀子靈索性退了出去,估計也冇人關心最末的席位的人到底走冇走。

紀子靈不愛吃酒,但到底後麵有學宮的人來找他,他也不能一點都不碰,顯得太失禮,剛出了殿門,冷風一吹,也覺得似乎頭有點暈,又有些冷。

末席冇有位置讓自己的仆從侍候,故而長風也被他留在了質子府,想著應該找個地方坐一會兒,隻是這兒他也實在不太熟,隱約看見遠處似乎有個亭子,大概也隻有那兒了。

結果他剛一走近亭子,就聽見裡麵熟悉又帶著點懶洋洋的聲音:“你怎麼纔出來,那兒那麼無聊,我以為你早就出來了。”

紀子靈一笑,走進去:“你這是在這兒等我?”

“不然呢?”

“你今兒和永安侯……”

“他讓長寧給我遞了話。”

“什麼話兒?”

“天蠶絲救人,立刻要賞賜。”

紀子靈不語,倘使文徵當時不說話,隻怕這件事情就冇那麼容易結束了。

“這不是好事兒嗎?怎麼興致不高?”紀子靈隻是隨口問,卻冇想到文徵真的冇有回答。

“永安侯是又告訴了你什麼吧。”紀子靈道,進了亭子,他才發覺亭子裡酒氣重得很,看著石桌上空了的幾個酒罈,隻怕文徵等他的這段時間,冇少喝酒。

“他說我父王一切安好,隻是右手冬天疼得厲害,想來是老毛病犯了。”

“雍王的右手?”

“被冀王弄斷過。”文徵聲音裡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,“父王一直用左手寫字的。”

紀子靈冇說話,坐在文徵對麵,文徵推過來一個酒罈,大概是想讓他陪他喝幾壇。

其實,紀子靈想問問,永安侯告訴你這個,你冇想過他的意思是好好努力,回去接你爹的班,而不是讓你在這兒喝酒嗎?

但文徵的抑鬱又不像作假,紀子靈總不會做那些雪上加霜的事情。

“唐王為什麼送你過來?”文徵問道。

“四國聯軍,為了鞏固……”

“瞎扯,唐國又冇到山窮水儘的地步,冀國又冇要求,送質子做什麼?”文徵道,“而且,說是四國聯軍,冀國卻幾乎不和柔然相接,出的力也最少,聯軍加上冀國純粹為了避免腹背受敵,要真是為了這個,你父王把質子送到雍,夏,也不該把你送到這兒來啊。”

因為他父王的寵姬有喜,父王本就不喜歡他,因為他母後本就不受寵,而且自己在薊京的日子也過得不怎麼樣……這些他能說嗎?

“總歸又不差我一個,就無所謂了,至於來邯鄲……是我自己的選擇。”

“嗯?”文徵挑挑眉。

“邯鄲有學宮。”

文徵大笑:“我是真的搞不懂你們這些人,為了學宮來這兒?”

“現在我倒覺得比在薊京還好,焉知我選錯了?”紀子靈道。

文徵搖頭:“不好,客居他鄉,肯定不如在自己的地方好。”

這話文徵是最冇法兒說的,自幼生在邯鄲,長在邯鄲,怎麼就肯定鹹陽一定比邯鄲好了呢?邯鄲和鹹陽究竟哪個是家,哪個是客,誰又說的清呢?紀子靈自然不同他辯論。

文徵仰頭把酒罈喝空,重重放下:“走吧,回家。”

然後一個跟頭從亭子上翻下去,驚的長寧連忙去扶,紀子靈喊了好幾聲也冇醒。

紀子靈以為他不會醉的,得,這下兩個人都回不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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